“上海现代”大展揭示：这座城的现代化脉络始终饱含“人民性”

色彩鲜亮、构图饱满的宣传画张贴成一整面打卡墙，外滩建筑老照片、旧图纸环绕着海派餐桌椅，铁皮玩具、老唱片、成套化妆品等轮番引人重返“上海制造”的黄金年代……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近日迎来的年度大展“上海现代”，如同一部浓缩的、立体的、充满灵光的城市传记。只见木刻、宣传画、建筑、设计、油画、国画、摄影、电影、漫画、音乐等多元媒介作品600余件（组）被打破门类也打破线性叙事地陈设于展览中，重新梳理上海这座城市的现代化脉络。

在策展顾问、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陈翔看来，这个展览不仅让人们看清上海从“摩登”到“现代”的来时路，更为人们理解正在推进的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一个极其丰富、深刻且充满文化底气的阐释框架。它属于上海，更属于中国。特别是展览呈现的诸多上海经验，始终饱含“人民性”维度，“它告诉我们，现代化成果必须由全体人民共享，现代化进程必须激发亿万人民的创造伟力”。

“红色烂漫”铺展大众美学新范式

展览讲述的“上海现代”故事，从鲁迅在上海发起的新兴木刻运动说起。展出的《耕耘》《鲁迅先生》《拉纤者》《上海早晨》等创作于不同年代的经典木刻，不仅是艺术，在民族危亡时刻可谓刺破黑暗的匕首，在和平年代则为记录时代的画笔。这是一抹“红色烂漫”，除了木刻版画，也包括宣传画、连环画、年画等艺术形式。“这样的艺术呈现着上海如何将时代精英的觉醒转化为广大民众的文化动员，并形成东方革命美学的独特性和上海现代的先锋性特征。”此次展览的策展人项苙苹说。

静静躺在展柜里的一连七幅《三毛从军记》原稿，来自张乐平1946年根据抗战时期见闻创作的长篇连环漫画。不见文字，仅凭寥寥数笔线条，就以少年三毛的遭遇揭示出战争的残酷。这部作品在《申报》连载，一面世就深受大众欢迎，开创无文字叙事漫画先河，日后更衍生出家喻户晓的经典漫画IP“三毛”。一字排开的六匹花布，花团锦簇，繁复热烈，在红色展墙的映衬下，各有各的喜庆，牵起很多人温暖的记忆。它们呈现出上世纪50至80年代的经典图样，深植于年画、剪纸等民间艺术传统，又与革命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甚至现代艺术精神交融，以“和平万岁”“庆祝原子弹成功爆炸”“卫星奏出东方红”“乒乓外交”等名称烙刻时代印痕，过去家家户户都有的“国民被面”就出自其中。最终服务于人民的艺术，将家国情怀熔铸为集体记忆，化为每一个人举目可及、可感可触的风景。

在生活日常中读懂一座城

“上海现代”的密码，更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藏在“梧桐叶的阴影”与设计师的草图中。此次展览的一大独创之处在于，超越狭义的艺术，以建筑、设计、电影等作为线索，揭示艺术如何从殿堂渗入市井并成为全球叙事，解析上海这座城市独特的“混杂性”现代特征。项苙苹说，这是一种既非纯本土又非纯外来、既精雅又市井的文化新形态，拒绝非此即彼的文化对抗，以并置、拼贴与融合的智慧，将矛盾转化为创造力。

从月份牌美女到大白兔奶糖，上海设计始终在实用与审美间寻找平衡。林风眠、张光宇等先驱将西方几何美学与中国吉祥图案融合，让“中国制造”成为征服全球市场的审美名片。连通生活的很多展品，看得观众尤为感触。罩在玻璃展柜的三台三叶电风扇，个头不大，呈现出简约又考究的Art Deco风格，它们竟然是八九十年前的潮流单品。悬挂在这组展品左侧的《礼拜六》期刊第600封面，恰与之形成了巧妙的呼应——这期封面正是电风扇广告，广告词写着“华生电风扇为炎感逼人天气的消暑唯一恩物”。十来件铁皮玩具组成的展品方阵，琳琅满目，闪着金属光泽，带观众瞬间穿越回童年时代，也生动佐证上海是中国金属玩具的发源地。其中就有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爆款“小熊拍照”，这只身穿绅士格子衫的小熊，憨态可掬，当上紧发条，会拿起手里的相机认真“取景”，精致又有趣。

十多张唱片封面与一排唱片试听间，打通观众的视觉与听觉。上海是中国唱片的发祥地。上世纪60年代前后，中国唱片的包装设计从牛皮纸单色印刷向彩色印刷进阶，画家、摄影家与设计家的作品被印刷在唱片包装封面，为中国声音添彩。此次展出的唱片封面，有新中国成立之初美术界“新国画”创作成果，如《北京的旋律》封面出自李可染在绍兴的水墨写生《鉴湖》，也有唱片方邀请上海美术设计公司创作的封面，如袁维青的《春》、顾宗贤的《玉簪记》。

“正是这种精英与大众的共鸣、先锋与日常的共生，构成上海现代化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陈翔说。他认为这个展览对于“现代化”并没有给出标准答案，而是不断向观众抛出问题：现代性等于西方化吗？传统与现代必然对立吗？艺术应为谁服务？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身份如何确立？他希望以此邀请观众共同思考，使观展成为积极的思辨旅程。